粗糙部件的诞生-《明末隐龙》

    当老周在熔炉旁与砂眼、变形鏖战时,格物院的其他工棚里,同样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。李铁拐、王皮匠、赵巧手等工匠各守其位,围绕 “铁牛” 的 “关节”“皮肤”“缝合线”,用最原始的工具与最精湛的手艺,打造着一个个粗糙却坚实的部件,让钢铁巨兽的轮廓在协作中渐渐清晰。

    负责打造传动部件的工棚里,“叮!当!叮!当!” 的锤击声从未停歇,像一曲永不停歇的钢铁交响乐。李铁拐左腿踩着一个木凳(他早年被弓弦误伤左腿,落下跛疾,需借木凳支撑),右手握着一把二十斤重的羊角锤,左手拿着一根细铁棍,正盯着铁砧上烧红的连杆毛坯。他的徒弟小张则赤着上身,双手抡着三十斤的大锤,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,砸在铁砧上,瞬间蒸发。

    “火候到了!砸!” 李铁拐突然大喝一声。只见铁砧上的连杆毛坯泛着亮红色,表面微微泛着油光 —— 这是熟铁烧到 “樱桃红” 的最佳锻造温度,此时铁料柔韧度最高,既能锻打塑形,又不易断裂。小张立刻抡起大锤,朝着毛坯的中间部位砸去,“哐当” 一声,火星四溅,毛坯被砸得微微变扁,李铁拐则用细铁棍迅速调整毛坯角度,“左边再砸一下!轻点儿,别砸歪了!”

    连杆的锻造讲究 “三锻三冷”:第一次锻打是 “粗坯成型”,将圆柱形铁坯砸成扁平的长条状,边缘要留出足够的余量;第二次锻打前,需将铁坯放入冷水中淬火,“滋啦” 一声,蒸汽升腾,让铁料表面变硬,内部保持韧性,李铁拐会用手指弹击淬火后的铁坯,听着 “当当” 的清脆声响,判断硬度是否合适;第三次锻打则是 “精细塑形”,用小锤敲打连杆两端的圆孔 —— 这是连接活塞与曲轴的关键部位,孔径必须精准,李铁拐会用一个黄铜制的圆环(相当于简易卡尺)反复比对,“再磨掉一点,让圆环能刚好套进去!”

    阀门的打造则更考验耐心。李铁拐会将熟铁烧红后,先砸成圆盘状,再用小錾子在圆盘中心凿出一个小孔,然后将圆盘套在一根铁柱上,慢慢敲打边缘,让圆盘变成碗状 —— 这便是阀门的阀芯。阀芯的边缘要打磨得光滑,才能与阀门座严丝合缝,李铁拐会用粗砂纸反复打磨,直到用手摸上去没有丝毫凸起,“阀芯要是有毛刺,阀门就关不严,蒸汽会从缝隙里漏,那‘铁牛’的力气就白瞎了!”

    成型的连杆和阀门都带着明显的手工痕迹:连杆表面布满深浅不一的锤痕,像老人脸上的皱纹;阀门的阀芯边缘虽不够规整,却透着一股扎实的力量感。李铁拐会将做好的部件摆在一旁,用粉笔在上面标注尺寸,“连杆长三尺二寸,误差一分;阀芯直径六寸,误差半分”—— 这些在旁人看来粗糙的部件,在他眼里,已是能传递万斤力量的 “铁牛关节”。

    王皮匠的工位在工棚的角落,与其他地方的金属味不同,这里弥漫着皮革、桐油与石棉纤维混合的特殊气味。他的桌上铺着一块厚厚的老牛皮,旁边放着一把锋利的弯刀(刀刃磨得锃亮,是他父亲传下来的),还有一个装满桐油的陶碗,碗里浸泡着几块剪成环状的牛皮 —— 这是用来制作活塞环的原料。

    “密封这活儿,就像给‘铁牛’做皮肤,一点缝隙都不能有!” 王皮匠一边说,一边拿起一块浸泡好的牛皮。牛皮经过三天的桐油浸泡,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,用手拉伸,能明显感觉到韧性。他将牛皮放在一个木制的模具上(模具是按气缸内径制作的圆环),用弯刀沿着模具边缘裁剪,动作缓慢而精准,“活塞环的直径要比气缸内径小一分,才能套在活塞上,紧紧贴住缸壁”。

    第一次制作的活塞环,装在模型活塞上测试时,却出了问题 —— 往气缸里注入蒸汽后,蒸汽从活塞环与缸壁的缝隙中漏出,“嘶嘶” 作响。王皮匠蹲在模型旁,盯着漏气的地方,眉头紧锁:“是牛皮不够厚,贴合度不够!” 他立刻将牛皮的厚度从三分增加到四分,又在活塞环的内侧刻了一道细小的凹槽,“这样能储存一点油脂,增强密封性”。

    除了牛皮,王皮匠还尝试用石棉布制作密封垫片。他将石棉布剪成与阀门座大小一致的圆形,再在中间夹一层细铜丝(铜丝能增强垫片的强度,防止高温下石棉布破裂),然后用木锤反复敲打,让三层材料紧紧贴合。测试时,他将垫片放在两个铁板之间,用螺栓拧紧,再往里面通入蒸汽,“要是铁板边缘没有水汽渗出,就算成了!”

    桌上的失败品越堆越高:有的活塞环被蒸汽吹得变形,边缘卷成了波浪状;有的石棉垫片被高温烤焦,一捏就碎;还有的垫片因为铜丝分布不均,局部漏气。王皮匠却从不气馁,他会把失败品拆开,分析问题所在,“这块石棉布是劣质的,下次得用西洋商人带来的那种,耐热度更高”“铜丝要剪得更细,才能均匀分布”。

    有一次,他连续试验了五次,终于做出一个能 “滴汽不漏” 的活塞环 —— 往模型气缸里通入蒸汽后,无论怎么晃动活塞,缸壁都没有丝毫水汽渗出。王皮匠激动地举起活塞环,像举起一件稀世珍宝,“成了!‘铁牛’的‘皮肤’终于做出来了!”

    负责铆钉制作与部件连接的工棚里,气氛同样热烈。巨大的铆钉炉里,装满了圆柱形的铁坯,炉火将铁坯烧得通红,像一根根烧红的蜡烛。壮硕的学徒小李用长钳夹起一根铁坯,迅速放在一个圆形模具里,另一名学徒小王则抡起大锤,朝着铁坯砸去,“哐当!哐当!” 几下,铁坯就变成了一端带帽的铆钉 —— 这是 “热锻铆钉”,比冷锻铆钉更坚固,能承受更大的拉力。

    连接锅炉外壳与支架时,需要二十名工匠协同作业。首先,两名工匠用吊车将支架吊到锅炉旁,调整好位置,另外四名工匠则用铁棍穿过支架与锅炉的预留孔,确保孔位对齐;接着,小李用长钳夹起烧红的铆钉(温度约八百度,铆钉表面泛着暗红色),迅速塞入孔中,小王立刻用一个厚重的顶具(用整块精铁打造,重约三十斤)抵住铆钉帽,防止铆钉滑落;最后,四名工匠分成两组,面对面站好,抡起开花大锤(锤头呈花瓣状,能让铆钉尾端均匀变形),朝着铆钉尾端猛砸!

    “嘿!哈!嘿!哈!” 工匠们喊着整齐的号子,每一次锤击都用尽全身力气,大锤砸在铆钉上,发出 “铛!铛!” 的巨响,震得地面微微发麻。烧红的铆钉在锤击下,尾端渐渐变扁、延展,像一朵盛开的铁花,最终将支架与锅炉死死地 “咬” 在一起。待铆钉冷却后,用手摇晃支架,纹丝不动 —— 这便是 “咬铁”,是最牢固的连接方式。

    一天下来,工匠们要打上千个铆钉,每个人的手臂都酸痛得抬不起来,手掌被锤柄磨出了新的水泡。但当看到一块块零散的钢板,在铆钉的连接下,渐渐变成 “铁牛” 的骨架时,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。小李擦了擦额头的汗,指着锅炉上密密麻麻的铆钉,“这些铆钉就像‘铁牛’的骨头缝,每一颗都得钉结实,才能让‘铁牛’站得稳、跑得动!”

    夕阳西下,格物院的各个工棚里,锤击声、打磨声、吆喝声渐渐平息。当最后一缕阳光透过天窗,洒在那些粗糙却坚实的部件上 —— 连杆、阀门、活塞环、铆钉连接的钢板,它们静静地躺在工棚里,散发着金属的冷光,仿佛在等待着被组装成一个完整的钢铁巨兽。百工协力的汗水,正一点点将 “铁牛” 从图纸变成现实,为它注入生命的力量。